“唐举兄与我是书交,士仓兄与我是另交。”
“何谓书交?何谓另交?”
“以书成友,谓之书交。以另类隐事成友,谓之另交。”
“敢问足下与唐举以何书成友?”
“我得《计然书》评点本,请唐举兄品评,唐举兄时有急用,我便送了他。”
正在笑谈,却见一个须发雪白的红衣老人在门外深深一躬:“三位贵客,先生有请。”鲁仲连说声走,三人便随老人来到了茅屋正厅。
吕不韦正在厅门前六步之地相迎,所不同者仅仅是头上增加了一顶竹皮冠,却顿时平添了一份肃穆敬客的庄重。范雎心知吕不韦与鲁仲连夫妇交谊甚深,此番礼敬皆因自己是初交宾朋而起,便是遥遥躬身,虚空做捧物状肃然道:“张雎惜无腒头以敬,谨奉鲁子之命一见。”虽只寥寥一句,却是大有讲究。依据古老的周礼:士初相见,主人当衣冠齐楚迎之,来者则当以雉(野鸡)为礼物;冬日用带长羽的活雉,夏天便用腒(风干的雉);拜见之时依据时令,来者面北对主人将雉或腒横捧于双手,雉头或腒头朝左(左手为东为阳),礼辞便是“某也愿见,无由达,某子以命命见。”范雎堪称饱学,此刻见吕不韦带冠迎出,便以此等拜会古礼做答,心思只看吕不韦如何应对。
吕不韦却是谦和地笑着迎了上来拱手道:“先生博古通今,不韦何能应对得当?寻常只知衣冠礼敬这句老话,便拎了顶竹皮冠扣上,不成想却是平添拘谨,先生见笑了。”说罢便顺手解开冠带拿下竹冠,“还是随意好,与先生一般的散发布衣。”
鲁仲连却笑了起来:“虽说张兄心思把得细,终究却是不韦迂腐了一回,好!”
“可知唐举要《计然书》何用?”
“信人便送人,送人便由人,问之非友道也。”
“足下与士仓却以何事而交?”
“老友之隐,不韦不便相告,先生见谅。”吕不韦不卑不亢满面微笑,语气却是显然不打算再说下去的的模样。
此间分际颇是微妙:以宾主通行礼节,范雎本不当对崂山泉水事语带讥讽;然则战国之世的名士风范恰恰便是坦诚犀利,况范雎之讥讽毕竟是基于节用本色而发,吕不韦便浑
“说人迂腐,还有个‘好’字?”小越女笑着瞪了鲁仲连一眼。
“当真好也。”鲁仲连一脸正色,“多少年都等不到不韦一个疏漏,今日让张兄了却了我这心愿,能不好么?”
四人一阵大笑,便相继进了茅屋正厅,略一打量鲁仲连便笑了起来:“四菜一酒,不多不多。”范雎却只盯着北面墙下一柱与人等高的白石端详。吕不韦满面春风地走过来请范雎入坐北面的主客尊位,范雎恍然,连忙便推着鲁仲连坐进了主客位,自己便坐了东手侧席,小越女自然是西手侧席。吕不韦是主人,便与鲁仲连相对,坐了南席。
一时坐定,吕不韦便笑着举起了面前铜爵:“仲连兄与越姊偕先生南来,不韦为三位洗尘,今日便是快意之时,来,先干此一爵!”说罢双手抱爵环敬一周,便一饮而尽。鲁仲连与范雎自是二话不说,举起铜爵便汩汩饮干。小越女也捧起面前一只碧绿的玉碗一气饮了,见范雎惊讶地看着自己,便是一笑:“不韦晓得我不沾酒,这是崂山泉水。”范雎困惑道:“千里迢迢,这泉水纵然运得过来,存得几日岂不馊了?”吕不韦笑道:“我有三层冰柜车,两层坚冰,一层泉水,兼程运到后冰窖存储,半年之内保得原味丝毫不差。”范雎便是喟然一叹:“足下如此做派,虽王侯宫室犹有不及也!”说话间脸上便有一片阴影掠过。吕不韦眼睛骤然一亮笑道:“不韦布衣,焉敢虚势?原是今年有几位老友来会,却都是林泉山人饮不得酒,方有此举,先生见笑了。”鲁仲连顿时兴致勃勃:“说说,都有谁个要来?”吕不韦道:“一个唐举已经走了,一个士仓还没来,一个越姊正在当前。”
“且慢!”范雎向正要大发议论的鲁仲连摆摆手,惊讶地看着吕不韦,“足下识得唐举、士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