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摸出手机,给了杨浩一个电话号码:“你找个机会跟她说吧。”
杨浩记下了号码,还是要把她拉去。
她执拗不过,只能随着一起入座。
“你想吃什么?”杨浩拿着一个新碗自问自答,“先喝点粥吧,你一天没吃东西了,怕你的胃受不了。”
她径直摇头:“我想喝酒。”
这里的地很平,树一堆一堆地扎成一座座小山丘,稻田似乎看不到尽头。她想起自己坐火车北上的那天,也是坐在窗边看着这样的风景,那时候不知道正向蒋月奔赴而去。
十年间同甘共苦,收获坚贞友情,如今回想那时离家心里落落的哀伤,现在无怨无悔。只是,从今以后无论再在哪里,都不会有蒋月接迎的身影。
有人抓住了她:“霏霏,想哭就哭吧。”
她默默抽回手,也闭上了眼睛,剧烈的抽吸随着她这一闭眼,慢慢也变得沉寂了,不再有一点动静。
雪下太大,车行到市区就停下了,就连机场也已经关闭,一行人只能搁置行程,找了一家酒店集体住下来。
他很认真地点头,含泪再看来,声音已经哽咽:“我可以抱抱你吗?”
她立即张开怀抱,他就走来把她抱住了。他比她高出很多,却埋头在她的肩上放声大哭。
她依然平静,安慰说:“以后你要是想你姐姐了,可以和我联系,把我当成你姐姐好不好?”
“好!”他抽泣着放开了她。
车下的中年男子依旧默默地看着她,好像也在看着蒋月一样。
“走吧,不要回头。”他推着她走。
她真的跟着他决绝转身,头也不回地跟着迈步,如果没有这道力量,她可能无法离开。
校友收拾好东西已经在等着,还叫来了一个大巴车,准备把大家一起送离这里。
蒋月的家人也一直在陪着,要亲自送别。
她终于看到了蒋月的弟弟,一个十七八岁模样的男孩,长着和蒋月一模一样的兔子眼睛。她发现姐弟二人长得都很像他们的爸爸,这个站在车下默默看着她的中年男人。
“可以了吗?”她自己拿起了酒瓶子。
蒋月生性豁达,认识的朋友众多,能来送最后一程的都来了。校友圈里不认识的,也因为她是砷粉爆炸胸膛穿破当场丧命,受到触动了,能来的也都来了。
丧葬的队伍陆续离开,到了中午,这座新墓的周围只剩校友了,大家一一在和蒋月告别。
每个道别过来的人都要来拍拍于信霏的后背,她只机械地承受着,没有任何反应。
很快,这座新坟的周围,就只剩下三个人了。
杨浩起身去墓前蹲下,倒了两杯酒,一杯洒在坟前,一杯自己喝下。
“胡闹!”杨浩夹了一个包子放进碗里,再拿住她的手来接,“快吃!”
她抽回手紧紧抱住:“我真的想喝酒。”
座中一片哑然。
杨浩沉默片刻,坚决把包子塞到她手里,威胁说:“吃了它,我就陪你喝。”
她接住包子咬了一口,嚼动间开始泛起一阵阵恶心,她极力忍住,三两下把包子吞了下去。
天已经黑了,雪越下越大,隔着酒店的宽大玻璃,一群人坐在窗前热闹地吃着今天的第一顿饭。
于信霏并未参与其中,只紧紧裹着黑色大衣,抱着左手站在窗下看雪。
“过来吃点东西!”杨浩径直掠过她身侧的人,一定要把她拉走。
她慢慢推脱,只问:“云倩倩还不知道吗?”
“我没有她的联系方式。”
听说两个相处很久的人,身上会有彼此的印记,如果她身上真的有一点蒋月的影子,她希望被他们看见,能获得一丝丝安慰。
她慢慢走去,给了这个中年男人一个浅浅的拥抱:“叔叔,您保重身体。”
他抬手抹了一把泪水,坚决不当着她的面流下,又长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们不是一对好父母,从小让她受了很多委屈,现在受够了,她重新找父母去了。”
她无法再听下去,转身跑上了车。
车子缓缓开动后,她坐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蒋月从小长大的地方。
“孩子,听说这些年你和我家月月一直在一起,阿姨谢谢你这么多年替我照顾她。”
她摇摇头:“是她一直在照顾我。”
“你就是于信霏姐姐吗?”那男孩含着一双臃肿的眼睛默默地打量过来。
似乎蒋月生前一直和她在一起,透过她就能看到几个月前的姐姐一样,他看得眼泪成线滑落。
她任由看着,安慰说:“你姐姐说你很懂事,还说你成绩很好,加油学习,别让她失望。”
“你有多狠呢,你把我的电话拉黑,在路上无视我,送你那箱酒的时候我其实很想和你表白,可是你快速接下酒,跑得我都追不上。我交的女朋友其实是故意赌气,我让她来接我下课,故意让你看见,为的就是报复你。可是我看到你那么难过之后,我就后悔了,所以我静了下来,靠自己释怀了。为什么要去美国呢?如果我知道你去了是这个结果,我就不会让你走。蒋月,我老婆要带宝宝,不能来送你,她让我向你说句谢谢,还有对不起。我要走了,以后有机会,我会带老婆孩子来看你。”
杨浩霍然转身,头也不回地逃离这里。
王延接着走过去,只放了一枚玫瑰针花在坟头上:“林均希望你下辈子,可以做一个不需要逞强的小女生。”
他默默带完话,默默转身回来,默默看着一直安静无声的人。
她并没有要上前的打算,只远远看着这整座墓,似乎还是不愿意相信,她的蒋月已经永远睡在了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