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1 / 2)

“这我就不晓得了。”阿珠的娘说,“照我想,第一总要懂得丝好坏。

第二,要晓得丝的行情,丝价每年有上落,不过收新丝总是便宜的。“

“丝价的上落,是怎么来的呢?出得少,价钱就高,或者收的人多,价钱也会高。是不是这样子?”

“我想做生意总是这样。不过,”阿珠的娘又说,“丝价高低,我听人说,一大半是‘做’出来的,都有几个大户手里。”

“七”与“缉”字异而音同,所以阿珠听得莫名其妙,在旁边笑他:“什么‘七里丝’不是‘七里丝’?姓胡的,不姓胡,这叫什么怪话?”

胡雪岩笑笑不答,这时没有心里来跟她斗嘴开玩笑,他脑中有七八个念头在转,自己静一静,略略理出了一个头绪,才重拾中断的话题。

“养蚕我是明白了。怎么样缫丝,丝做出来,怎么卖出去,我还不大懂。”

于是阿珠的娘,把土法缫丝的方法讲给他听,用一口大锅,烧滚了水,倒一升茧下去,用根木棍子搅着,锅上架两部小丝车,下面装一根竹管,等把丝头搅了出来,通过竹管,绕小车一匝,再引入地上的大丝车。抽尽了丝,蚕蛹自然出现,如果丝断了再搅,搅出丝头来,抽光了为止。

“缫丝也辛苦。”阿珠的娘的说,“茧子不赶紧缫出丝来,里头的蛹咬破了头,茧子就没有用了。所以缫丝一定是一家大小动手,没日没夜赶完为止。胡老爷你想想看,站在滚烫的小锅旁边,不停手的搅,不停手的抽丝,加以蚕蛹烫死了的那股气味,真正是受罪。倘或遇着茧子潮软,抽丝不容易,那就越发苦了。还有搅了半天,抽不出头的,那叫‘水茧’,只好捞出来丢掉,白费心血。”

这一说,胡雪岩立即就懂了细丝质地高于肥丝的道理,因为杭州的“织造衙门”,下城一带,“机坊”林立,他也听人说过,一定要坚韧光亮的好丝,才能做“经”丝。

“在湖州,女孩子十一二岁就懂养蚕,养蚕实在辛苦,三、四月里称为‘蚕月’,真正是六亲不认,门口贴张红纸就是‘挡箭牌’,哪怕邻舍都不

往来。“

“听说还有许多禁忌,是不是?”

“禁忌来得个多。”阿珠的娘说,“夫妇不能同房,也不能说什么风言风语,因为‘蚕宝宝’最要干净。”

阿珠说的“天下”,是照多少年来传统的定义,四海之内,就是天下。

胡雪岩到过上海,晓得了西洋的情形,才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所以他口中的天下,跟阿珠所想的不同。

“原来你买了丝要去‘销洋庄’!”阿珠说道,“销洋庄的丝,一直都是广帮客人的生意。”

“别人好做,我也好做。”胡雪岩笑道:“阿珠,看样子,你倒不外行。”

“当然罗,”她扬着脸,把腰一挺,以致一个丰满的胸部鼓了起来,显得很神气地,“你想想,我是什么地方人?”

“苦虽苦,总也有开心的时候。”

“当然罗,一直是苦的事情,天下没有人去做的。到缫成丝,‘丝客人’一到镇上,那就是开心的时候到了,丝价年年在涨,新丝卖来的钱,着实可以派点用场。”

这触及到胡雪岩最需要了解的地方了。

“丝客人”这个名称,他是懂的,带了大批现银到产地买丝的,称为“丝客人”,开丝行代为搜购新丝,从中取利的称为“丝主人”。每到三、四月间,钱庄放款给丝客人是一项主要的业务。他在想,与其政款给丝客人去买丝,赚取拆息,何不自己做丝客人?

“我也想做做丝客人。不知道其中有什么诀窍?”

接下来,她细谈了养蚕的过程,由初生到成茧,经过“三眠”,大概要二十八天到四十天的工夫,喂蚕有定时,深更半夜,都得起身饲食,耽误不得一刻。育蚕又最重温度,门窗紧闭,密不通风,如果天气骤变,觉得冷了,必须生火,常有些养蚕人家,不知不觉间倦极而眠,以致失火成灾。

育蚕当然要桑叶,空有桑树,固然无用,蚕多桑少,也是麻烦,有时不得不把辛苦养成一半的蚕弃置。这是养蚕人家最痛苦的事。

这一谈,把胡雪岩记忆中的关于蚕丝的知识勾了出来,便即问道,“最好的丝,是不是叫‘缉里丝’?”

“大家都这么说。”阿珠的娘答道,“那地方离南浔七里路。”

“原来是‘七里丝’,不是‘缉里丝’。”胡雪岩欣然领悟,“真是凡事要请教内行。”

“那好!你把你们湖州出丝的情形倒讲给我听听看。”

阿珠知道,这不是闲谈,胡雪岩既然要做这行生意,当然要先打听得越清楚越好,她怕自己说得不够明白,甚至说错,因而把她娘也去搬请了来,一起来细谈。

“这个,”阿珠的娘说,“我们无锡乡下也养蚕的,不过出的多是‘肥丝’,不比湖州多是‘细丝’……”

“怎么叫‘肥丝’?”胡雪岩打断她的话问。

“丝分三种,上等茧子缫成细丝,上、中茧缫成肥丝,下等茧子缫成的就是粗丝。粗丝不能上织机,织绸一定得用肥丝和细丝,细丝为经,肥丝为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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