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好像听天书似的，直到此时还是不敢相信。
栗老二抿抿嘴示意想喝点水，栗书岩迅速命令栗果端来一碗水送到父亲嘴边。湿了湿嘴唇，栗老二接着说“俺娘说我的亲爹亲娘就是城里的“木家”。我今天说出来
栗书岩此时感觉到父亲与往日不同，这么一把年纪，估计这是。他不敢再想下去。就顺着父亲的意思，慢慢的给他穿戴好衣服，扶着他拿起拐棍出了内屋。
二人出了屋门，来到院子，从后院来到前院，栗老二扫视了一圈没有说话。然后示意让栗书岩打开大门，他要出去。栗书岩也不敢怠慢，扶着父亲一步一步出了大门。随后栗老二嘟囔着要去大堤上看一看。栗书岩赶紧说“大堤早已经不存在了”。栗老二说“那祖坟呢，祖坟现在在哪里”。栗书岩说“现在没有祖坟了，都被迁至公墓”。大伯，书法，书社，书生，书城都在公墓。栗老二说“那你带我去公墓看一下”。栗书岩说“这大半夜的，路程那么远，没有办法去，等天亮了，让栗果带咱们去”。栗老二不再言语。在城门口站了一刻钟，就嚷着要回去。
回到家后，嘴里就一直开始说胡话。他骂着孙家旺，不是那个王八蛋他的书社不会走的那么早；他骂着日本人来到中国烧杀抢掠；他骂着林正昆在文革期间把他们栗家斗的死去活来。
栗书岩看情况不好，天微微亮，便把儿子栗果，栗实，侄子栗小天孙子栗波，栗海，栗涛，栗江喊到床边。众多儿孙，重孙来到床榻围着栗老二。
栗老二骂完后，紧接着神情一阵迷糊嘴里一直不停的嘟囔着什么，但是又没人听的清到底在说什么。此刻栗家众人心中都已明白，老人这是在吊着一口气，随时都有走的可能，谁也不敢离开一步。
新时代的永陵城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城门外不断的盖起一座座高楼。从七层，十层，直至二十层。新的配套设施，一个公园，一条条街道，拔地而起，早已没有原来的样子。那古时建的大堤早已被生产队的社员们铲平，那一层层细沙早已变成公园，美丽的沙河也早已变成一个人们休闲娱乐的玩乐场所。
栗老二最近半个月，饭量不断的减少。从一个馒头一盘菜，到后来的半个馒头半盘菜，再到最后的一口馒头一口菜。活了一百年，整整一个世纪，人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极限已经达到顶峰。
有日晚上栗老二又做了同样的两个梦。小儿子书社和小红来到他的身边，轻轻把他喊醒“哒，哒，我和小红来接你了。还有你那小孙子如今都有了儿子，你随我去看看。”小红第一次开口对他说话“哒，俺不怪你了，你来吧！我和书社好好的伺候您”。这个梦刚刚过去紧接着又做了一个梦，梦里自己又被人从城门上用麻绳吊下来，以往这个时候总是被惊醒，这次却没有。当他刚刚着地的时候，看到自己的母亲，把他从地上抱起，轻轻抚摸着他的脸庞。梦做完后，他也醒来，这次梦里的场景竟然如此清晰。他吃力的爬起，拿到多年没有抽的老烟枪，想点上抽一口，可早已没了烟丝。多年前都改成卷烟，旱烟没人再抽了。
此时的他就想抽上一口，他轻轻呼唤着儿子的名字。栗书岩听到动静，急忙来到他床前。看到父亲吃力的趴在床边，他迅速的扶起父亲说“哒，你想干啥！
”栗老二吃力的说“给我点上一支烟，我要抽两口”。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中午，栗果媳妇做了午饭，给栗老二端来一碗。怎么往栗老二嘴里喂食也喂进不去。栗书岩知道老爷子是过不了今天。到了傍晚，栗老二突然清醒，要让栗书岩给他点上一支烟。栗果迅速的从裤兜里拿出香烟和洋火，给爷爷点上一支，送到栗老二嘴边。栗老二用力的抽了一口就把香烟扔掉。
栗老二用他那眼开睁不开的眼睛扫视了一下屋内后，他费劲的想要说话，栗书岩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到父亲说，让妇女都出去。
栗书岩示意女人们到院子里站着，看女人出了门，栗老二挣扎着想坐起来，众人迅速齐下手把他扶起。
栗老二用尽身上所有的力气说“我今天要去书社那里了，你们不要哭，也不要难过，人活百年总有一死，我活了一个世纪，值了”。说到这里他咽口吐沫，随即又说道“今天我要把埋在我心里一辈子的话说出来。我，我，其实不是栗家的孩子，我是俺娘在城门口捡的孩子”。众人听到这里，全部惊掉了下巴，不可置信，竟然老爷子说出这样的事情。
栗书岩紧张的表情里掺杂着吃惊赶紧说“哒，你别胡说”。栗老二也没搭理他接着说“那年，城里闹瘟疫。不幸的是我刚出生不足一月就被感染，然后被亲爹亲娘放弃，他们用一根麻绳吊着一个竹篮，把我从城门里扔到城门外。天不该绝我，俺爹，俺娘他们正好去城外的观音庙烧香拜佛，回来的晚，被他们把我捡到，然后抱回家里养。事情过去三年，亲爹亲娘他们知道后，还来过栗家想把我要回去，俺娘死活不同意，一口咬定我就是他生的，自那以后再无人提及此事。这是俺娘临走的时候，他把所有人撵出去，亲口告诉我的，假不了”。
栗书岩说“大半夜的别抽了，等会又要咳嗽”。
栗老二说“给我点上”。
栗书岩不敢再违背老爷子的意思，迅速的拿出香烟给他点上一支。栗老二接过香烟，猛抽了一口，不再吭声，好像在思索着什么。
栗书岩就这样陪在父亲身边，等他抽完，栗老二挣扎着要穿衣服。栗书岩赶紧阻止说“大半夜的你这是要干啥”。
栗老二说“你给我穿上衣服，我要到门外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