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烈性酒,要有点刺激和力度的。”
“找个泼妇?”林虹笑了。
“泼妇不是茅台,是搀了假的劣等薯干酒,一喝就上嗓子,上头,燥烘烘的,不能喝。茅台你喝过吗?有力度。可它一入口是绵柔的,黏稠的,带着很均匀的内力和后劲,有一股品不透的底蕴。它像逐步高涨的海潮,非常有力地上来,扩展到全身,使你周身发热。你觉着它了,可它的力量还在继续扩展着,征服着你。你一方面无法摆脱它的影响力,另一方面还想接着喝它,心甘情愿处在它的控制下。”
“什么样的女人才能像你说的茅台啊?”
范丹林看了林虹一眼,一笑。“你们去哪儿?”他打住话题问道,到车站了。
“人们相互理解,其实并不需要了解过去。你不是会画画吗?画是瞬间艺术,那上面的人物留下的是一瞬间的形象神态,可你一下就能看到他的历史。对不对?又譬如,我就并不了解你的过去,可三言两语一感觉,就知道你是个有阅历的人,所以我肯定你能知道。”
林虹看着范丹林笑了。这种谈话很有趣。
“看,其实就是你的笑,你在这一瞬间的气质,就显露出你了。不是任何一个女性都能这样恰当地用笑来代替回答的。这就暴露出你的处世经验和聪明。”
“可你那样无缘无故折磨人,那些姑娘又没有伤害过你,总不应该吧?”林虹说。她并不希望话题转到自己身上。
“我那样做其实也是教育她们。不过,说老实话吧,我也挺喜欢和她们相挽着轧马路,到了树影下有时还可以放肆地拥抱一下,挺好。有的姑娘也比较有趣。现在年轻人选择对象,前后要介绍上几十个,来回挑,这非常合于现代文明,这是年轻人学习社会、学习生活的一种特殊交际。”
“行了,这许多对立加在一块儿,就基本上是我。”范丹林把谈话转向林虹,“我告诉你,我轧马路,最大的乐趣之一就是看看虚荣心导致的虚情假意表演。我有时候是挺坏,很愿意折磨折磨人,觉得有趣。”
“你这不是施虐狂吗?改革家都要像你这样,太可怕了。”林虹说。
“我搞改革的时候是一本正经的,我搞事业时只折磨自己。”
“折磨自己?”
“绞尽脑汁啊,苦思苦想啊,熬夜奋战啊,那不都是折磨自己?”
“这也是个还法嘛。”
“他这个人是个怪胎。”范丹妮在一旁对林虹说明道,“有时候是个热情严肃的事业家——”
“而且还是个大名鼎鼎的改革家,我需要自我补充一下。”范丹林自我揶揄地插话道。
“——有时候是个虚无主义者。”范丹妮接着说。
“不光这些……”范丹林又要插话。
“你昨晚有什么收获?”她问并肩而行的范丹林。在她另一边走着的是范丹妮。三个人早饭后一起从家里出来。
“你指什么,具体解决对象问题?”范丹林耸了耸肩,“那没收获,我就没期望有什么收获。我去以前就知道不会有。”
“那你为什么还去?”林虹问。
“和姑娘轧马路也挺有意思的——当不认为这是浪费时间的时候。”
“我和丹妮先去趟百货大楼。你呢?”
“我有我的事。咱们吃晚饭时再见吧。”
上车,坐车,换车。在林虹眼里,京都现在是个由各色女人及女性服装构成的世界。
……范丹妮一早起来就问她外出穿什么衣服?林虹指着自己昨天穿的那件白色连衣裙说:“
“你想结婚吗?”
“怎么不想?找到合适的,当天就结婚。”
“那你选择对象的标准是什么?”林虹一直保持着朋友般随便问话的坦然。
“我不要小香槟,我要茅台酒。”
林虹又一次为范丹林的回答惊讶了:“茅台酒?”
“你在生活上为什么那样病态呢?”
“其实我刚才一开始就回答了,你肯定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你又怎么能肯定我知道?”林虹说。
“凭我的感觉,我就知道你对生活有足够的理解力。”
“我并不了解你的过去呀。”
“我还没说完呢,有的时候挺温情,挺善良——”
“甚至还有些懦弱,我还得自我补充一下。”
“有的时候挺冷酷,不近人情。”
“就这些,还不够吧?”范丹林耸了耸肩。
“——有的时候好,有的时候坏,有的时候正经,有的时候没正经,闹不清你。”
“这算什么见解?”
“把生活给予我的再还给生活。”范丹林玩世不恭地微微一笑。
“还给生活,怎么个还法?”林虹疑惑不解地问。
“报复。”
“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