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世芬一下冒火了。她知道在这个家里数春平和小华对自己最有看法,她也就对他们最没好脸色:“到底谁是一家之长啊?是爸爸的话算数,还是别人的话算数?”她的嗓门很高,有意让黄公愚听见——她不知道黄公愚在外面散步。
小华气冲冲地又开门出来了,把一个方凳往院子中央用力一放,把录音机往凳上一放,按下录音键:“你们吵吧,嗓门大点。录录你们的交响乐。”
“小华,你这是干什么?拿回去。”春平劝道。
“她们觉得好听,录下来让她们天天听。”小华嗓门也高了。
黄平平过来了,后面跟着夏平。“嫂子,”家中只有她一个人叫赵世芬嫂子,“用洗衣机作做些规定,一是为了把时间轮流开,二是尽量节约些电,咱们家电费太高了。”
院子里又发生了洗衣服的矛盾。洗衣机每到星期日照例搬到院中央的水龙头旁,现在赵世芬又冲秋平嚷开了:“不是规定好星期天一家用一个钟头洗衣机吗?”
“是。”秋平忐忑不安地看了看这位与她同龄的嫂子,“这个星期天轮着我们先用了。”
“先用,也不能洗小件啊。”赵世芬看了看放在盆里的衣裳,“不是规定的,只有洗大件、洗床单才能用洗衣机吗?”
“平平和二姐今天早晨说了,洗什么都可以,不超过一个钟头就行。”秋平小心地解释,“你要急着洗,先让你洗吧。”
“什么叫让啊?倒像是我破坏规定了。只让洗大件,是爸爸定的,到底谁说了算?”
“你们今天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我要召集协会的人来商议大事。”黄公愚在后面嘱咐道。
迎面碰见大姐夫曾立波正汗气腾腾地领着两个儿子跑步。“跑,坚持,不许停下来。一点毅力都没有?”曾立波原地跑着,回头冲小海大声训斥着。小海满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惊惧地朝父亲看了看,又跑了几步,实在是跑不动了,喘着气放慢了步子。“咬咬牙,跑。听见没有?在学校捣乱有劲儿,跑步就熊包了?”
“大姐夫,又早锻炼呢?”平平笑着打了个招呼,她怕暴躁的大姐夫又打小海。
“啊,一举两得,既锻炼身体,也减少点家里卫生设施的压力。”
黄平平心中一笑,不由得看了看胡同口的公共厕所。
一进胡同口,碰见父亲正在散步。一个中年人骑车而过,放慢速度向他打招呼:“黄老,您遛哪?”黄公愚正在想心事,这时停住步,反应地问道:“是。你干什么去?”等着对方到跟前来停车说话,对方却只是招了一下手,“您遛吧,我不下了。”“啊,啊……”黄公愚不自然地点点头,怏怏地看着骑车人远去的背影。
“爸,您愣什么神呀?”黄平平问。
“呸,”黄公愚收回目光,往地上唾了一口,“势利眼。”
“人家怎么势利眼了?”
“为了节约电,爸爸才规定的只允许洗大件啊。”赵世芬一眼看见刚进院门的黄公愚,话音一下更高了,“你们不把爸爸的话当话我还当呢。”
“可像爸爸那样定,又太限制了。”黄平平笑着说。
小华的房门打开了,他睡眼惺忪,烦躁地冲院子里嚷道:“你们别吵了好不好?一大早又吵,让不让人睡觉了。”
“这又不是疗养院,哪有那么安静。”赵世芬的话又尖又刺。
小华瞪着眼气得说不上话来,砰地把房门用力关上了。
“哼,就会摔门。”赵世芬冷蔑地撇撇嘴。
“你们不要吵了,”春平走过来劝道,“不管是爸爸的规定,还是夏平、平平的规定,都不是绝对死的,你们互相照顾着就行了。我看,还是按平平她们的规定办吧,爸爸也不了解实际情况。”
一进院子,“卫生设施”正在发生每天早晨必有的紧张。赵世芬在厕所间外面冲里气汹汹地嚷道:“你快点好不好?小薇憋不住了。你不会到外面公共厕所去上?”
“你让她先用痰盂吧。”卫华在里面尴尬地说。
“谁倒啊?你倒?你倒也不行。你快点。”
这是大家庭里让人难堪而又不可避免的冲突。
黄平平去找夏平,商量一下星期天的伙食。
“以为我就要退休了,不掌权了,就连车也不下了。”
“人家可能有急事,不下车应酬客套了,现代作风嘛。要不,见一个下一个,还走得动吗?”
“他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上个礼拜三也有这么一回。我这不是拘泥小节,他这个人品质就不好,趋炎附势,连一丁点古人的道德都没有,没良心。”
“爸,您再遛遛吧,我先回家了。我今天得开始接二姐管家了。”
黄平平早听够了父亲没完没了的唠叨,赶忙找个借口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