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桃下楼后晓歌立即走到二楼的栏杆处，等着她从阁楼里走出来，且一路看着她，直至她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里。
捂着胸口上的伤，晓歌长长叹一声，道不尽心中苦楚无奈。
回到寝殿，楚念桃心情很沉重，她能理解晓歌的恨，也同情她的遭遇，却不能失掉自己的立场。
问起辽倾宇关于晓歌一族族灭的事时，辽倾宇因早年征战无数，一时也想不起来，还是旁边傅锦提醒了一
句。
但是这个问题晓歌没有回答，只是紧抿了唇，不知是伤口太疼，还是在表明立场。
于是，沉默。
花费了一个多小时，楚念桃替晓歌细细绑好绷带，叮嘱一些日常注意后就准备离开，可是临出房门却被她拉住
了。
楚念桃看了一眼她拉着自己的手，而后徐徐抬眸，望着她的眼神里淡若清水，不带情绪。
直刺心脏四个字引发了晓歌的情绪，她咬了咬后槽牙，眼里迸出无限恨意，可是一抬眸看见楚念桃细心为自己包扎伤口的动作，眸子瞬间又软了下来。
烛光下，她轻启红唇，眼神越渐虚无，像是在看着某一段记忆，或是某一
处魂牵梦萦的远方，徐徐说：
“我……来自西域沙漠的一个小部落，阿爹是部落的首领，阿娘是族里的圣女，我是在他们的呵护下长大，每日与伙伴们策马玩耍，从来不知愁滋味，可是有一天，一队人马侵入部落，不由分说斩杀我族人，阿爹将我藏在暗格里，可他们却在我面前被敌人斩杀身亡，等那队人马离开后，整个部落除了我之外再无活口了……”
说到这里她轻吸一口气，借以缓解那日的悲恸与无助，复又继续说：
“我要解开绷带了，你忍一下。”楚念桃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内疚一般，兀自动手替她疗伤。
她的态度让晓歌异常的心闷，反而让她愧疚的想主动坦白什么，可是有些事
又不能说。
肩上的纱布被楚念桃层层揭开，明明应该是无比痛楚的，可晓歌却像是毫无感觉一般，只抬头望着她莹亮的眸子，问：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
“您也知道皇上对王爷的忌惮，岂会让他独坐中军帐，所以当时还派了对他忠心耿耿的卫都卫上将同行，名为辅佐，实际是监视，赶尽杀绝这种事就是他做的，每到征伐之时，我们在前方拼力杀敌，
见晓歌木愣愣的看着自己，楚念桃说：“我来替你瞧瞧伤势。”随即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小药箱。
晓歌的视线往她的药箱上看了一眼，似乎还回不过味来，楚念桃却是不等了，直接越过她走进屋内，将药箱摆在桌上，一边打开一边对她说：
“还不过来？你真要等到自己失血过多晕厥吗？”
晓歌心头蓦地一抽，不知怎地，这句话引得她莫名的心酸，难受。
这世间真正关心自己的人，已经都不在了……
“王爷，听王妃所述，晓歌所属部落应是西平国往西三十里的克里族，您还记得吗？”
经由傅锦提醒，辽倾宇才想起：
“克里族……当年皇兄登基初期，前朝尚有质疑之声，此时他迫切需要政绩以稳固根基，恰巧当时边塞频传战事，西平国及一些大族部落想趁皇兄刚刚登基发动战事，掳掠边塞城池，故而他派我出兵平定，当时克里族就在平定名单里。”
“可是去平定战事，也不需要赶尽杀绝吧？”楚念桃问。
“王妃错怪王爷了，”傅锦连忙为主子正名：
“你……就这样吗？”晓歌看着有些惶恐。
楚念桃在心底低叹一声，说道：
“我不会因为自己是辽国人而向你道歉，家国情仇，吞并，侵略，古往今来都是最平常不过的事，但我也不会暴露你的身份，今夜我是自己过来的，没有带任何一个人，只有一点，我不会让你伤害到倾宇，若有那日，我不会对你心慈手软。”
“谢谢你。”晓歌牵了牵嘴角，看似在笑，却像哭了一样。
“好好休息吧，别想太多了。”楚念桃轻轻抽回自己的手，转身离开。
“后来我辗转流离，做过女婢，做过浣衣女，最后成为艺伶来到辽国，有幸蒙王爷喜爱纳入王府，也认识了你。”
最后一句话虽然寥寥数字，可其中艰难苦楚唯有她自知。
楚念桃望着她明显泛红的眼睛，心思一动径直问：
“当时灭你一族的，是否就是辽国人？”
所以你要刺杀辽青峰。
楚念桃低叹一声，暂时停下手中动作回视她说：“我问，你就会说吗？”
晓歌哑然，眼底尽是悲呛。
楚念桃看似不在意，却将她的情绪看在眼里，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恨让她露出这种苦大仇深的眼神来？
若只是涉及国家之间的利益，身为棋子的奸细不会有这种眼神，就像自己以前奉命出任务，对被暗杀者其实没有什么恨，公事公办而已，所以，晓歌来辽国必定还有隐情。
心里这般想着，她没表态只是继续为她检查伤口：“那一剑本来应该直刺心脏，好在当时因为位置关系偏移了，只伤了胸口上的筋骨皮肉，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反手将门关上，她慢慢来到桌边坐下，在楚念桃准备帮自己疗伤前，她惴惴的望着她的手臂，迟疑着问了一句：
“你的伤……”
话说到这份上，晓歌已是坦然承认自己刺客的身份了。
“没事，”楚念桃不甚在意的说：“你已经极力错开剑锋，所以只是在我手臂上拉了一道口子而已。”
晓歌闻言苦笑一声：“好在你无事，否则我……”如何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