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吐不出来什么东西了，他胃里的食物全部吐出来了，胃液倒流也让他感到食道火辣辣地疼。
不应该。
不对的。
为什么会那么突然？
唐弘野看着池子里的呕吐物，被嚼碎的紫甘蓝仿佛在求救，又好似在鲜艳地嘲笑他。
他一边吃着饭菜，一边慢慢回想。
当时自己买下那只糖苹果是因为什么——好像是因为那只糖苹果漂亮，和那个人的眉眼一样，同样让他移不开眼睛。
漂亮的糖苹果，漂亮的眼睛，漂亮的人。
「他死啦！听说是自杀，直接抽出长长的刀子，往自己的脖子一划拉！特别特别深还大的口子，连喉管都能看见那种！死的不能再死了！」
同事的话语再一次在脑海里响起，他低头，盘里的饭菜仿佛突然变了颜色，连同他咀嚼在嘴里的肉块一起，仿佛变成了某个人温热的肢块。
有人这样问他。
他低着头，叉子刚刚扎起一片紫甘蓝，紫甘蓝表面有一层薄薄的膜，有些反光。
乏味吗？
他看着紫甘蓝，问着自己。
大概是不会的，他想到了自己的房间。
和平时下班一样，他从冰箱里拿出快餐，加热一下就可以吃的快餐对于现在的他来说确实最好不过。今天的快餐有蔬菜沙拉，这是不需要加热的，他便拆
开包装，挤入沙拉酱拌匀。
在等待饭菜加热的过程里，他先吃了沙拉。
「你也喜欢吃这个吗？」
「我更喜欢吃苦菊。」
不够。
还是不够。
可是他已经找不到再多的物品了，他还跌撞着把沙发上的枕头洗浴间里的毛巾洗衣机里还没来得
他将饭桌上的饭菜打翻了，也把那一碗蔬菜沙拉打碎，他将所触目的都掀翻在地，疯了一样。
疯了。
他确实疯了。
也或许他在疯的边缘。
他开始迫切地需要寻找什么——他迫切地需要寻找到证明，那个人的气息，一片一块一件一丝一方一点一点点也行，只要能让他找到那个人的气息，证明那个人还在的气息。
你没听见他的求救，所以他死了。
他那天晚上明明那样相信你，明明那样向你求救了。
但凡你拉住他，不让他走，关住他，把他锁起来，藏起来——也许他就不会死了。
他绝对不会死。
现在已经迟了，你却开始迟钝地追悔。
他已经被岁月留下痕迹，眼前的人间并没有，面容还是和他们初见时一样，没有一丝皱纹。
也与他所设想的一样。
事实上，他是不愿再去回想西原寺青死后的一切的，但是今天像是被打开了某一个回忆匣子，他开始慢慢地回想。
最开始听到西原寺青在长老董事面前自杀，他在整理试剂。
可以说是毫无波澜，他也只是顿了一下整理的动作，很快又有条不紊。而同事说得激烈，仿佛自己就在现场一般，绘声绘色，声情并茂。
救救我。
我不想活了。
你救救我。
让我活下去。
嚼碎的紫甘蓝随着可流动的粘稠物一点一点滑向池眼。
“刺啦！”
他推开桌椅，慌不择路地跑向厨房的洗碗池，胃里翻江倒海，喉头剧烈抖动——
他在呕吐，把方才吃下的所有食物都吐了出来，破碎的，一滩的。
喉管都能看见的刀口……会有多深？
他突然感觉喉咙很疼，就像是同样被划开了。
叮的一声，饭菜加热完毕。他放下沙拉，先去将加热好的饭菜端出来。
一如既往的色泽，说不上鲜艳还是灰败，但进了嘴还是一样地吃，于是他便吃起来。
味如嚼蜡。
「甜的。」
那个人说的是糖苹果。
他咀嚼着嘴里沾上沙拉酱的苦菊，冷不丁地想起来有个人，曾经在他耳边这样说。
「经常吃快餐不太好，也许你需要请一个保姆。」
确实，经常吃这种快捷加热的饭菜不太好，到底是提前做好也放了添加剂的，营养总的来说也比不上现做的饭菜——特别是吃多了也会感觉乏味。
「那我呢？」
「你会对我感到乏味吗？」
于是他跑回房间，快速地迅速地急切地翻腾一切，床单垃圾桶衣柜衣服枕头布巾等等等等，但凡能够让他闻到第二个人气息的物件他全都拢在一起了，仿佛只要这样，全部聚拢在一起就能够填补他心里突然空缺的一大块——
他的心脏空了很大很大很大的一块，有多大他无法估量，他只知道现在的心脏在朝他叫嚣，
在向他剧烈地反馈着自己的空虚。
像是深渊一样快要吞没全部思绪的空虚。
不够。
你怎么还是那样，到头来还是什么人也救不了，到头来还是抓不住自己想要的人。
你怎么还是留不住你想要的人。
你为什么还是眼睁睁看着离开。
“砰！”
洗碗池下的柜门被狠狠踹了一脚，表面的滴胶花纹如同蛛网般裂开来。
他整理完试剂，看着时间下班，回到自己的住处。
这是他成年后自己买的第一套房子，一开始，在中介的介绍之下他的态度是将就，随便，无所谓；然而在得知邻居姓名不详，单字一个青时，他在合同上签上自己的名字，并一次性将房款付清。
像是生怕房子会跑一样。
事实上房子不会跑，因为这个地段不算好，环境相对也偏僻，不会有太多买家看得上。
但他好似在赌些什么——当他在院子看见西原寺青的那一刻，他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