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刺青和他很配，他天生生了一双苔灰色眼眸，乍一看有些琉璃般的茶色。听说与历代西原寺主家的人很相似，如出一脉。
但他之前看过历代西原寺主家人的照片，他们的瞳孔是保留有温情的——是那种阳光映射在瞳孔眼底的暖意，而他只有不该的清冷冷。
像，又不完全像。在外人口中，他终究是还没有足够“遗传”，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像谁。
刺青据说是西原寺主家的传统，本来不该在他身上，应该出现在他的大哥，祖母的亲生儿子——西原寺晏和身上。但是祖母执意让家族刺青师给当初才十六岁的他刺了这么一大片。
当时的祖母在想什么呢？他不知道，他只记得当时的他咬着白布巾，疼到额头一缕一缕地冒汗，祖母在一边的目光一如既往地严厉又冷硬。
“祖母睡下了吗？”他难掩面上的疲惫，把手里的东西交给管家。
管家替他收起来：“是的。”
“不用准备晚饭，我吃过了。”他脱下外套交给管家，上楼回房间洗澡。
临近暑假，这些天的学业重了一点。他顺手翻翻床头边的画夹，正好翻到某一张，色彩有些暗沉。
有些眼熟。
“是谁送来的？”
“陈管家那边还在核对。”
“所以我说，”祖母微眯起眸，“他还不够。”
“不以物喜，不以物悲——是这样讲的吧，一句华国的古语。”
“是。”林嫂道。
“又碰到晏和了？”祖母端起麦茶，道。
西原寺青：“是的。正巧碰见大哥而已。”
“看来以后，要给他设置门禁了。”西原寺慧桃慢慢地说着，抿了一口大麦茶。
“……”西原寺青在底下稍稍攥紧袖口，但很快又松开，对着她低眉顺眼地道，“今天我还有课要上，我先走了，您有什么事情记得吩咐林嫂和陈管家。”
祖母点点头，西原寺青起身，陈管家已经准备好车在外面候着。
看样子应该是默许了。他敛敛眉眼，起身，收拾了一下就出门。
祖母一向很少对他提及亲生母亲的事，父亲更是只字不提。西原寺青坐在车里，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
他也是在渐渐长大后才搜寻到只字片语，据说他的母亲是华国人，只不过后来便定居岛国。因为一些原因又回到华国，生下他后只来得及将他送往修女院，死后埋葬回岛国。
……
转眼到了暑假，西原寺青乘坐飞机到达岛国机场。
但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
……
清晨。
西原寺青在餐桌前吃着早餐，祖母坐在主位上。
“暑假到了，你准备怎么安排？”祖母道。
原画稿，一张一张的，翻页间能感受到颜料厚重的凹凸感。
“少爷是喜欢这个吗？需要我拿下去装裱起来吗？”管家问道。
西原寺青摇摇头：“不用。”
他只是一时好奇。
但想了想，还是没有放回去，拿着回了房间。
那个痛楚好像还在，哪怕已经过了两年，这片刺青已经铸入了骨肉，他还是能感到指尖下的刺疼。
刺青用的颜料是特制的，不会随着年份的增长而色泽暗淡，只会一直保持鲜艳。
收回思绪，他冲洗完毕，披上睡衣从浴室里出来。西原寺青梳理一下头发，目光落在床头边的画夹。
朦胧中，那张画让他莫名想到了自己身上的刺青。
有点像。
但他有点想不起来，只好拾了件睡衣去洗澡。
热水将疲惫洗去不少，他下意识地在镜子前端详自己。在他的右肩处，横贯着一片刺青，刺青从他的右边锁骨处开始向上蔓延，一直铺满了整个肩膀，在后面的右边蝴蝶骨消失踪迹。
热气氤氲，西原寺青有些目光迷离，伸出指尖去探向刺青上的虞美人。
虞美人在皮肤上随着呼吸隐隐跳动，水珠淋在肩头，一颗一颗地顺着刺青跌下去，又隐入指尖中的水红色花瓣。
他很少正眼端详它。
“对某样事物的喜厌表现得太明显不是好事。”祖母放下才喝了一口的麦茶，拢拢指尖，又说，“我老了，推我回房间吧。”
林嫂应声，将她缓缓的推回房间。
前前后后几十年，西原寺慧桃也老了，身体也确实开始一年不如一年。
……
夜晚，下完课的西原寺青回到了家。
“他算是有了一点继承人的样子
。”祖母突然道。
林嫂站在她的身旁，为她理了理膝盖上的小单被，说：“少爷一直都很优秀。”
“不，还是差了一点。昨晚听陈管家说，他拿走了什么？”
林嫂敛下眉眼：“一本画夹，是从昨天的来宾礼物里拿出来的。”
来接他的是祖母打点好的人，一路上他们都很沉默。车子驶向郁郁葱葱的观赏林，穿过林子就是老宅。
这是祖母特地让人腾空出来的，里面只有仆人。下车时，仆人上前来迎
西原寺青回答：“我想去岛国。”
“去那里干什么？”祖母看着他。
西原寺青放下刀叉，用一边的餐巾压压唇角，说：“我想去看看母亲以前住的地方。”
“……”祖母还是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她便让林嫂推自己回房间。
大抵是因为对于一地包装精美的礼物来说，这本没什么包装痕迹显得光秃秃的画夹过于突兀。
……
“昨晚睡得还好吗？”
祖母半阖着眼，问。
西原寺青放下手里的刀叉，用一旁折叠好的餐巾压了压唇角，道：“睡得很好，谢谢祖母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