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守看着院子里还在飘落的雪，“当年我捡到小明时，也是这样的天气。四五岁，穿着破烂浑身邋遢的小孩，我把他带回家……”唐守哽咽起来，“刚捡回来的前几年他特别拘谨，哈哈，要不是小沈姐弟俩来了鲤城，估计他到现在还是孤身一人……看他长大，看他成婚，看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我这个老头子终于可以放下心不管了……”
阿魏看唐守一副回忆的样子，算着时间君瑶应该快到医室了，于是不得不打断他，“唐老，卿明他很尊敬也很喜欢您这位父亲，节哀。”
“告诉瑶儿不要自责。小明一直和我说，和瑶儿相遇已经是他多活这些年的恩赐了。”
其实卿明说过的话远不止这么一句，早在最初他从君府回来时，君瑶这个名字便时常萦绕在唐守耳边，一句“她太可爱了”，一句“我得好好保护她”，到最后“我得离她远些，免得她看着我烦”，每次他都会来和自己说这些小心思。唐守知道孤身一人的卿明当年遇到阳光开朗的君瑶是多么幸运多么的小心翼翼，所以唐守也明白，哪怕卿明为了君瑶死了三次四次，他都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为她而死这件事，在他的心里，永远值得。
“傻孩子啊……”唐守缓缓抬手擦去眼角的泪，自己一个人坐着，看着地上卿明的衣服与佩剑，就这样一直沉默到天明。
要说最后悔的人应该是他，若不是他打诨不去，卿明也不必替他的位子。唐守缓缓睁开双眼，“君瑶，按照之前的约定，你现在是清影堂的下任堂主，不可伤害自己。”
“堂主？先生，我凭什么做这个堂主？”右臂完全酸麻掉，寒冷的雪夜也冰冷不了那豆大的汗珠，君瑶整个人陷入了自我拉扯之中，无助地瘫坐在地上。
“任务从来没有万无一失的时候，这么多年，卿明他……他比谁都明白。”唐守的声音也略显不稳，可若连他都泣不成声，还如何能稳住面前两个泪人那动摇破碎的心？
三人就这样沉默着，一直到阿魏出现。
看着地上的物件，听归海简单说过的阿魏也了然于心，什么也没说便去到君瑶身边，为她查看伤势。
君瑶直接请他们将自己送回清影堂，总归是荣焕的人，她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
这个点儿的清影堂大概只有沈南星和归海两人还醒着，因为他俩做了个赌约，赌谁会是下一任堂主。鉴于归海抢先开口说了卿明的名字，沈南星只好选了君华诚，之后二人便一直盯着大门，不曾想会是眼前这场景。
大门前的石阶上已经有了一层洁白的积雪，君瑶毫不在意地坐下；应该是她弄脏那雪才对。最初他们三人站在这里，卿明要带她和君华诚来清影堂，君华诚难以置信的小模样和自己离计划又进一步的小雀跃。
君瑶突然想，那时候的卿明是什么模样什么心情呢？
一瞬间脑海里的画面破碎，君瑶难以忍受地痛哭出声。明明傍晚他们仨还一起在堂里用过晚饭，短短的两个时辰，君瑶便弄丢了他们两个人。
君瑶如死尸一样躺在医室的木床上，借着几盏灯的光亮，无神地盯着房梁木。耳边是阿魏摆弄瓶瓶罐罐的清脆声，沈南星和归海在门外低声窃语，君瑶一时间有些恍惚，她突然开始不相信卿明已经死亡的事实。一边想着他没有中箭，一边强迫自己面对事实，君瑶想自己已经疯掉了。
抓住夹缝中的一丝清醒，君瑶忽然开口道，“阿魏姐，简单处理一下就好了，天亮时我想出去一趟。”
“必须马上跟我走，”阿魏说着就要扶君瑶站起来，可地上的人执意不起，阿魏的声音也变得十分强硬，“现在不是你犯倔的时候，再不正骨上药，你的右臂右手都要废掉！”
“那就让它废掉吧，阿魏姐，”君瑶抬起那已经红肿的双眼看向阿魏，“明哥又被我害死了，又被我，被我这个丧……”
“君瑶！”唐守出声打断她的自我诋毁，却也不知继续说什么安慰众人。“随阿魏去看伤吧。”
君瑶低下头，任由沈南星和归海将自己扶回阿魏的医室。
阿魏看着三人缓慢离场的背影，又看向独自一人的唐守。“唐老，无论如何，您该休息了。”
沈南星认出那是卿明的衣服和佩剑，看着那脏污的模样，脑袋只里剩下一个最可怕的想法；想询问证实，可君瑶这副样子，何尝不是最真实的侧面证明，这让他如何问得出口？
“归海，快去把阿魏姐找来。”沈南星想把君瑶扶起时才发现她整个血污的右臂和右手，“快去！”
君瑶执意地坐在原地哭泣，沈南星看她嗓子哭哑了也毫无办法，还是唐老先生来到会客堂中才将二人唤了过去。
原来，唐老先生也没有睡着。
唐守闭眼沉思着，不约而同地大家都想起了那个相似的夜晚。君瑶将荣狄的账簿、卿明的佩剑和外袍一一摆放在唐守面前，而后跪下，“账簿拿到了，荣狄死了；诚哥去追沈天夜，二人不知去向……明哥，明哥他……又是为了救我，又是为了救我，为什么……”君瑶情绪已然崩溃，左手拿出双华，满眼的嫌恶，全部都是因为自己；懊恼地将双华摔在一旁，左手奋力给自己右臂的伤口一拳，一拳再一拳，三拳之后沈南星上前握住她的左手阻止她的行为，“瑶儿……”沈南星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