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药的时机还真是及时。
如果天上真有神仙知道我的所作所为，让我下地狱之前考虑到这一点应该会犹豫一下的。
曲明申点燃壁炉，拉开沙发让我坐在最温暖的地方，顺手收起茶几上倒扣的杂志，并且不引人注意地把几个喝空了的啤酒易拉罐踢进沙发下的缝隙里。
“烤火比较干燥，会容易口渴，喝点饮料吗？”他没有着急坐下和我聊天，反而是顺手把卫生收拾了一遍，待客之道堪称一朵奇葩。
搞得我这个客人也很被动，只能拘谨地点头。
这个反应实在可爱，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手指抓住了门上的拉手：“不过，是曲老师的话，我想我会同意的。”
他额前的碎发被我呼出的气流吹动，眼眸晦暗不明。
“怕什么？苏绿蚁不会吃人，只吃……”我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手上的纹身，那个答案呼之欲出，“糖。”
我习惯规避危险，但从来不惧怕危险。
否则渺小的蚂蚁，又怎么能吃到比自己体型大出数倍的糖块呢。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也没有再试图找话题，我们就这么一路沉默地沿着人行道走着，面前更近的那栋房子是曲明申家。
我停住脚步，得体地冲他点了点头：“今天很愉快，晚安。”
但凡有点社会经验的人都应该心照不宣，这是一句礼貌但相当敷衍的结束语，如果两个人能够达成一致，潜台词就会是：如果没有必要，之后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曲明申是不可控的，他需要服药，当街表露出过明显的攻击性，而我是一个惯会明哲保身的人，如无必要，不想和这样的危险分子有太多交集。
对我来说，不可控的人或事，往往就是危险本身。
“我以为曲老师这样的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染上从聚会上带人回家的恶习，”我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再说这个借口是不是太俗套了？”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似乎被我的措辞打击到了，竟让我产生一种欺负纯情小男生的负罪感。
我清了清嗓子，强行把话题扯开：“我从小就对颜色特别敏感，或者说对色彩的辨识度很好，可惜没有画画天赋，所以如你所见，我并没有成为专业的画家。”
“那么你的职业是……”他露出很感兴趣的神情，冲淡了刚才的懵懂。
“服装设计师，”提到我所热爱的职业，我不自觉就平和下来，沿着街道往树荫下走了几步，还心情不错地和他开玩笑，“这年头还给老板打工讨生活的社畜，应该是住在这一片儿的稀有动物吧？”
曲明申看着我没有说话，任由我的手指在他心口暧昧地画着圈。
他生了一副绝色皮囊，却像是该摆在玻璃罩里的昂贵艺术品，吹一口气都要破碎掉。
指腹描摹着碾过他毛呢外套上的纤维，我终于下定决心，侧身挡住其他人的视线，将藏在衣兜里的那只手放进他的口袋。
药瓶沉甸甸地落到袋底。
曲明申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口袋，而我已经抽回了手。
*
曲明申家里简直可以用空旷来形容，即使我才搬到这里几天，房间也比他这里更有生活气息。
目光所及，最大件的家具是个壁炉，零星几个沙发应该是拼成了他偶尔会客的区域，画具则放在房子正中间，未完成的画才起了个头，线条堪称杂乱。
有着最原始的野蛮，但也极其富有生命力。
看来他停药的这几天，内心已经烦乱到无法完成一幅完整的画作了。
但曲明申显然没有听出弦外之意，固执到有些孩子气：“苏小姐，你帮忙找回了重要的东西，我想为你画一幅画作为报答。”
“可我记得曲老师并不是以画人像出名的，”我抬脚向他走近几步，说的话却和肢体语言完全相反，“而且，要我做模特可是很贵的。”
他被我逼得步步后退，直到脊梁撞上门扉。
一声闷响。
我看见他喉结动了一下，似乎是紧张得咽了下口水。
“苏小姐审美高级，人也很有趣。”曲明申也迈步跟上来，体贴地和我保持着社交距离。
我侧过头看他，这个角度会使我眼角上扬的弧度非常好看：“曲老师很会哄女孩子开心。”
——希望不是服药之后的副作用才好。
不过从之后的反应可以看出，他根本不擅长应付女孩子。
尤其是像我这样的“交际花”类型。
“好了，物归原主，我就不打扰了。”我冲他飞吻，毫不留恋地转身往外走，把舞池里的红男绿女和坐在吧台旁边失魂落魄的油头男人甩在身后。
但我没有想到，曲明申也跟了过来。
或者说，我预计过他会追出来的可能性小得可怜，但在这一刻，概率竟然达到了百分之百。
我拢着外套，站在灯火通明的别墅门口与他对视，别墅区里的监控摄像头二十四小时工作，我并不担心他会对我做什么。
“苏小姐在配色方面的独特见解，给了我一些灵感，不知道能不能赏脸，让我为你画一幅画。”曲明申语气非常诚恳，始终与我保持着安全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