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骗子端坐溪边石上,捋着白须笑。“郎君慢了。”
萧冉登时说不出话。从酒肆到这里,少说四五里路,这老儿是一路跟过来的,还是……
她撸撸袖子,雄赳赳气昂昂上前,一脚踩在石上。“老家伙,你到底是人是鬼?”
老东西叹气:“果然是个傻郎君,这么久了尚蒙在鼓里。”
萧冉揪起他衣领:“你知道些什么?”
老家伙膀子一歪,麻溜地避开了。
萧冉怒摔竹箸:“好你个老骗子,赔钱!”
老东西装瞎。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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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唤我‘主人’,怎么说都不改,你不欠我什么。等此间事了,你便回吧,那里才是你的天地。”主人都要离去了,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墨玉般的眸子不期然在衣桁上点过,思及适才那郎君刻意强调“阿娇还添了钱呢”,眼底笑意愈深,随即又暗淡下来。“听闻,上古时,这是稀松平常事……杨家女郎若真那般好……”
“不怕你后生小郎笑话,我这把老骨头,饿了好几天了,眼冒金星,看什么都像羊羔,今日若没撞上你,下午指定吃上人了,明日就蹲建康县大狱,后日就去见泰山府了。”
萧冉耳根一软,心也随着软下来,但一见他那吃相,又肉疼得紧。“道长,吃酒吃肉,你们老君不责罚么?”
“我道门是修道的,又不是监狱。莫说酒肉,想当年我还娶了好几个娘子呢,各个貌美如花……”
萧冉腹诽:吹吧你,穷要饭的还娶娘子,还好几个,还貌美如花,娶好几只癞蛤蟆还差不多。
老家伙饿狼托生的,顷刻间美味佳肴被消灭殆尽。
目送萧冉离开,朱彤哭笑不得。折身回屋。
一道萧飒的身姿自屏风后飘然而出。“好热心肠的郎君啊。”声如环佩叮咚
朱彤半无奈半好笑:“就莫打趣我了。唉,萧郎那人就是爱管闲事。”岔开此节,说起了旁的。
“那叫郑泰的,也在搜寻,而且……是同我一样的。只他嘴严得紧,我未问出多少有用的。礼仁巷那女郎,或许破解谜题的钥匙。主人,我们在找,他们也在找,是不是说明……”他抬头,“有人走漏了消息。”
主人挺如松柏的身姿微微动了一动。
“你怎么还没走?”朱彤皱眉。
少女浅倚屏风。“入世,除了明险,还有暗险。这人情,正是暗险。”
朱彤踱至窗边。“路是我自己选的。”
少女目光灼灼:“不,祸是我闯的。要报恩,我来报,你回去。你
出师不利,萧冉的月老涯没开始就夭折了。
放下冬衣,不咸不淡叙了几句,便悻悻离开了。阿娇和朱彤挺搭的啊,郎才女貌,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罢了罢了,月老这差事,还是别做了。她步子发虚,心下计较着如何开口,才能不伤着阿娇。
这一愁,竟把神魂愁出了窍,一个没看路,撞上了一老道。
老道手执拂尘,肩上挂着个超大的葫芦,有小娃娃那么大,堪称葫芦王,头顶戴着星冠,道袍破破烂烂。
萧冉迭声道歉: “没撞疼吧?”
他呵呵笑:“天外来客小友,这一世过得如何?”
萧冉刷然变色:“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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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厅堂空了,朱彤眸光久久凝着衣桁上挂着的玄褐色夹衣,末了一声轻叹,几不可闻。
“好料,那傻小子挺有心。”一少女悄无声息走来。
朱彤笑:“你也说了,是‘上古时’。今时不同往昔,此乃天道。”
天道,天道是什么?也许,只有找到那东西,一切方有答案。主人感喟着迈出脚,却被叫住。
“主人,你执意寻找,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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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冉一下牛车,就傻了。
“郎君,”老家伙打着嗝,“再来条鱼。”
萧冉要中风了。“鱼卖光了!”
老道举箸一指:“有!”
萧冉撇头去看,只见店伙计捧着鱼盘风风火火端给门口的一桌吃客,鱼头正冲向这边。
萧冉心思一动,抓起双箸照准老家伙两只眼珠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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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萧冉懊悔不跌,这老家伙就是碰瓷的!
看着满满一食案的烧鸡鸭鹅、羊羹、羊羔肉……萧冉眼前一黑,内中飙血,脑中光速计算囊中所剩铜子,算完面无人色,几乎坐不住了。
老家伙眼虽目不能视,却一点不耽搁往嘴里送肉,自家享受还不忘招呼金主:“郎君,你怎不吃?”他举着一根鸡腿,话是问萧冉的,鸡腿却是往自己嘴里塞的。
“我不饿,我撑得慌!”萧冉挪开眼,眼不见为净。
老道委委屈屈:“疼死了。”
“……”我又不是石磨,哪有那么大威力,这老道莫不是要讹我?再瞅几眼,萧冉发觉了老道的异常:眼珠不动,眼神虚滞。她竖起一指在他眼前晃晃,眼珠眨也不眨。恻隐心起,她问:“哪里疼?”
老道腹中叽里咕噜乱响,他捂住上腹部:“微微疼。”
“……”这病,酒肆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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