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舟噤声，视线闪闪躲躲。她垂下头。
这人记性这么好，之后不会见一次提一次吧。
“那个时候我……”她硬着头皮打算承认。
漆函宇压低声音，嘴角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以后别当行动上的矮子就行。”
镇定。
她说：“是吗，抱歉我忘记了。”
稳住。
她补充道：“喝太多了，现在脑子还疼呢。”
说罢挠了挠头发。
“是我的话，”漆函宇斯文坦然的模样，盯着她看了两秒，声调微微凛：“行动占主导。”
江雪舟迎上他的视线，这人漆眸深邃，凝着隐晦的情绪。
大脑宕机一秒。
“……”
她反应过来，不甘示弱道：“我也是。”
“行动上的矮子。”她低声说一句，又抬头看漆函宇，他对这个结论没什么反应，好像没听到。
算了。
江雪舟接着想这个别扭的故事。
怪不得结局不好。
片刻后，漆函宇抬起手指摘掉右耳蓝牙耳机，卢克的催促通知声消失，他轻侧头，看着她，视线毫不掩饰的感兴趣。
“……不是这真的啊？”姜笛只是习惯性帅哥美女拉郎配而已。
“拜托，这还不真？”宋知雁无
先是等待，或许有对她演技的期待，最后眼尾下抑，平平淡淡，意味不明。
平静。
湍急。
江雪舟不自觉陷入这阵漩涡中。
在她接上戏的时候，可能连本人也没意识到。她竟然真的陷进去彻底投入进去这部两个疯子的电影中去了。
在电影里，这会儿他们应该在废弃的地基上，耳畔有轰隆隆的杂声。
男主角说，关于敢不敢的游戏，有两三件事他敢却没有事先承认。
最后一件。
“——像疯子一样爱你。”
在场所有学生都听得懂这一句话。
“他俩很搭啊，唯一一组能和电影感觉搭上线的吧。”
姜笛演完后自己的修女戏后就回到座位，打着瞌睡犯困。听到热烈的掌声，懒洋洋把埋在手肘弯里的脑袋支起来。
她眯着眼，问旁边同组的男生第八组演到哪儿了。
“结尾了。”男生语气闷闷的。
“哦。”姜笛往台上望。
卢茵听到声音，放下手机，随意地撇了眼，说：“两人不来电诶，爱情电影演得这么没感觉，啧。”
坐在旁边的女生微微皱眉，欲言又止，也没反驳什么。
台上，男生抱臂，倚着黑板，黑色卫衣兜帽盖住后脑勺至前额，脸是年轻又标致的，却通身颓丧失意的感觉。
像落水的野犬。
眼皮微微耷拉，在江雪舟念出那句台词后，才艰难抬眼凝视她。
-人有很多个像狗的瞬间。
-或者说
-人的一生
-就是由无数个像狗的瞬间构成的。
听到莫名其妙这四个字，漆函宇稍顿，语焉不详道：“这么确定？”
“……”
第八组是备受期待的一组，原因无他，演员太好看。
前排几个女生低声讨论。
“词儿你听懂了吗？”
“没……但感觉挺牛逼。”
漆函宇平静地嗯一声，眼中无波无澜。江雪舟几乎以为这人打算高情商地放过自己。
下一秒就听见他冷冷的讥讽。
漆函宇：“不是说要做行动上的巨人吗。”
江雪舟：“……”她一时无语，不知挑哪个角度反驳。
“算了，”漆函宇看了眼表，语气中听不出来什么情绪，“不打算和你计较。”
漆函宇：“……”
又没有说她是矮子的意思，语气里哪来的莫名其妙的胜负欲。
“嗯，我知道，”他坏心眼地来一句：“你上回喝醉直接和我告白了。”
大脑宕机半分钟。
江雪舟脸从来没有红得这么快过。
江雪舟似乎发现这人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
“你也这样觉得，是吧？”她笑得有些得意，眼睛有了些光泽，亮亮的。
漆函宇低眉，扬唇懒懒道：“同意一半吧。”
“哪一半？”
“行动上的矮子这一句。”他说。
“……”
“我靠，疯批，”姜笛拍了拍结束戏份下台的宋知雁，竖了个大拇指：“你们组两位老师张力太绝了，甘拜下风。”
宋知雁点点头，头也没抬：“那当然。”
半晌，台上简短的谢幕。卢克开始极尽夸耀之词，宋知雁也就听到“惊艳”“专业”几个词。
“她俩真情侣啊。”她自信补充。
只要是学语言，“爱”这个词必定排在第一梯队。
江雪舟微微怔，抬头，视线相触。
她穿着今天来时的那一套，简单的米色T恤和阔腿牛仔裤，随性靓丽，和电影女主完全不一致的氛围感。
停顿太久。
漆函宇平静地看着她，眼神中翻涌过了好几轮情绪。
“比如什么？”女主角问他。
长久的沉默。
漆函宇微微昂首，食指一挑，黑色卫衣帽子软塌塌地懈下来。碎发蓬松而乱。
他一字一句，语调悠缓像河水：“比如吃蚂蚁，嘲笑就业局的那些人，还有——”
台词并不美。
“比如什么？”她问。
漆函宇依旧看着她，不声不响，像是留白或者空镜。情感和故事都在观众看不到的地方渐渐长出枝蔓。
无声胜有声。
女生悄悄哇一声，和旁边选修搭子小声说，感觉漆函宇蛮会演的。
搭子没什么眼色，没管卢茵难看的脸色，用正常的音量客观评价：“确实演挺好。”
他站直身，背部离开墙面，被压平的一角恢复，熨展开来。江雪舟发现他凑近了些，阴影从上而下，沾染着她。
“……嗯，我觉得，”她认真思索，试图找一个软和的词，“他俩像神经病。”
“……”
可能有人喜欢热烈病态至死不休的深情，但江雪舟绝不是这一类文艺作品的受众。
拥有缘分是多么稀有的事啊，偏偏要当哑巴自诩深情。关键是活生生拖了那么多年才说出那句宝贵的“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