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泫然笑了笑,好不好也只限于她自己的感受,至少在临川跟雪娘相依为命,也算无忧无虑:“小时候住在山上,瀑布下有大片桃林……山上山下都是温良敦厚的猎户,到了夏夜满山飞着萤火虫,我在河边山坡上追着萤火虫跑……冬日下了大雪,会有许多小狐狸跑出来觅食
外头竟是处露台游廊,举目远望,浩浩荡荡,豁然开朗,只见汴河两岸参差十万人家尽在眼底。
高阁观景,这样的景致,仿佛立在云端上,明溪一时有些愣神。颜长阙笑着向她说:“整个东京城都在这里,整个东京城此刻都是你的。”这话说得相当豪放,好像整个东京城是他拿来送给她的礼物,跟着道:“等上元花灯夜,咱们再来这里观灯,满城摇曳的灯火,银河一样壮观。”
明溪无比欢悦,听他这样说,已然对即将到来的上元节无限向往。
掌柜的将酒菜送了来,桌案便摆在高阁游廊里,两人靠着阑干,雕花石凳上坐下来,一边观景,一边用晚膳。颜长阙忍不住跟她介绍:“你看那儿,望春门城楼,那日看走马灯的地方,两边是望楼,本来布防用的,如今都荒废着……那石桥,咱们府门外东御街,再看那边,大相国寺,香火最鼎盛……”
他一处一处指给她看,明溪倚着阑干,目光随着他指的方向,飞快地腾转挪移。看得眼睛都花了。长河明月,如天上宫阙一般的闹市,无数人走在那万家灯火的光辉里,都像是迷了路,左转走不出,右转走不出,流连忘返。他继续指给她看:“那儿,那是马行街,过了那条街便是贡院,春闱放榜的地方……再往西是大内皇城,那一片琉璃瓦下红墙中间是东华门……”
明溪拦也拦不住,知道他是为弥补她,虞夫人故意没有给她预备过节的饰物,只是嗔怪:“一下买那么多首饰,几辈子也戴不完,何况我也不在意这些东西。”
他道:“从前是从前,往后日子长着呢,你在京都住着,不能没有些像样的装扮。”
离开那摊位,转进一处明楼,进来便有掌柜的亲自迎接,将他们往楼上引。老熟客,大概他是常来,也不知有多少层,不是寻常的酒楼,而像是诗集雅会的地方。双节之下,灯火通明,一边上楼,只见挑空的天井点了无数明灯,楼廊里也点了无数纱灯。悠扬的丝竹管乐从各个雅间窗子里传来,间或也有弹琵琶的,一样的轻快优雅,没有半点喧闹。
真是个清雅的好地方。掌柜的带他们到最后一层,停在一处青纱排门前:“七少府请,知道您节前可能会来,您的房间特意给您留着呢。”
既说是他的房间,想必他十分钟爱,青纱排门上挂着一只黄棕小木牌,题着“临江仙“,字迹俊秀。也比较符合他的秉性。
进了丽景门,街两边许多售卖小玩意儿的摊铺,蛾儿雪柳黄金缕,各式各样的首饰,琳琅满目。
明溪对这些东西,从来不太上心,但头一回见着这样多精美的饰物,未免禁不住多瞥两眼。有个摊主眼尖手快,立刻便抓准她的神态,赔笑着上来将他们拦住:“公子,马上过节了,给你家娘子买对蛾儿雪柳吧,你家娘子这样漂亮,像天宫的嫦娥一样,再戴了我们的首饰,更加美若天仙了。”
颜长阙停下来,笑着问:“你说她是我家娘子?”
摊主道:“是啊,两位这样恩爱,难道不是小夫妻么,小人眼光错不了,两位郎才女貌,才子红颜,最般配不过了。”
明溪听这摊主说得离谱,红着脸侧过身去,本以为颜长阙会斥退那摊主,谁知他似乎兴致甚浓。索性畅谈起来不走了:“你说我俩般配,我俩怎样般配了?”
听见说东华门,明溪目光才一震,父亲当年自刎的地方。虽然离得远,那片巍峨的红墙也显得十分刺目,她转过脸来,恍恍惚惚仿佛看见当年父亲死去时的惨烈。
“怎么不说话了……明溪,你怎么了……”
他低首看她,月光下灯火幽暗,他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情。
明溪凝凝神:“没什么,一时想起了从前的事。”
“从前?“他只知道明溪是临川老家的远亲,父母都不在了,对于她的身世并不清楚。月是故乡明,以为她想家了,于是趁机问:“从前小时候你过得好不好?”其实是想知道一些她幼年的事,既然父母早亡,她该是怎样练就的这副明丽果敢的秉性。
颜长阙点点头:“有劳了。”
掌柜的问:“给您预备什么吃的?”
颜长阙侧身问明溪:“差点忘了,还没用晚膳,有什么想吃的?”明溪摇头,示意随意,颜长阙便道:“还是素日家常的酒菜即可。”
掌柜的道:“小的明白。”说罢,自顾下楼去准备。
颜长阙带明溪进了屋子,只见灯烛熠熠,帘幄层叠,画屏辗转,一应的笔墨纸砚,清新淡雅。他俩的影子映在帷幕上,影影绰绰,忽明忽暗。明溪有些怔怔的,不晓得颜长阙搞什么名堂,走到屋子尽头,推开两扇门,一出去原来别有洞天。
摊主起劲道:“这不明摆着嘛,姑娘聪慧明丽,公子俊雅风流,一个像天上明月,一个像湖中山川,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呀!”
颜长阙听得畅怀大笑,双节之下,这样的好日子,本来就应该成双成对的,连说:“有道理,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还真让你说着了,我俩的名字倒真是明月与山川。”大手一挥:“你这摊上的首饰我全要了,每一样挑一对上等的,装起来送到我府上。”
摊主见他这样豪爽,高兴得几乎蹦起来,连连应下,连连作揖:“敢问公子是哪位府上的?”
“东御街颜家相府。”
他一说,周遭人的无不啧啧惊叹,颜相爷家的公子,难怪这么大手笔。